单永辉越来越“笨”

单永辉，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中山民进开明画院副院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理事，广东省硬笔书法协会理事，中山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兼硬笔委员会主任，中山市教师书协副主席。主编“越写越漂亮”系列字帖，策划“全国小楷名家邀请展”和“全国硬笔书法名家邀请展”等活动，主持弘文书法馆。

■背影

陈子庄说：精致是艺术堕落的标志。

吴冠中说：漂亮不是美。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老单逐渐走出了青年时期精致而漂亮的“黑女”风书，呈现出一派平正、庸和、厚拙、朴茂的正大书风。这是一个经过多年蛰伏蝶变的漫长过程，更是书家难得的自觉自醒的君子豹变的或然结果。

从外相走向内观，从甜走向苦，从众声喧哗走向老僧入定，老单逐渐背过身影，正一步一步摸向某些事物的圆心。

当然，背影也依稀孤单，起雾。

■低调

平素喜欢以鸭舌帽帽檐压住半张脸的老单，轻巧地掩饰了岁月雕刻的锈迹风霜。偶尔从帽檐下灰暗的阴影里挤出的只言片语，泄露了闪烁的避世的低调桃红。

其实，老单倒也谈不上多么低调，书圈成名早，该有的所谓世俗的名利好像没怎么落下。人缘不错，不沾是非，老好人一枚。那么，遮掩的半张脸就总会令人生发联想。何止低调！

这许多年，我与老单鲜有联系。间或电话里拉几句家常，道声起居佳胜，也不过仿佛海峡两岸，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双减”之后，我们为各自脉搏依然跳动脊梁骨依然挺立侥幸地在虚拟的空中击了一下掌。

拉扯这些，似乎与书法无关，却也侧面带出了一个难言的事实：书法好玩，书道唯艰。

■上瘾 

老单的书法家底早期是北碑，各式各样的墓志碑刻一路铺展开来，辅以龙门造像书风的提神，为老单累积了殷实的碑学家底。起初以《张黑女墓志》为轴心，老单书法俊朗飘逸，宛如玉树临风的小鲜肉，着实让不少少女怀春。那是近二十年前，我面对他精致秀美的作品，不禁一丝荡漾。

然而，妍美之余多少透出几分青春少男少女的媚姿媚态。

我记得我是用陈子庄的话与老单打趣的，还说了些其它的什么，基本忘了。不过，有几句尚记得，大意是艺术媚众如某种药物，易依赖易上瘾。一万个外行人的奉承不如一个内行人的一句实评，约等于“一句顶一万句”。

老单没怎么回应我。二十年一个响指，老单自己连同书法从小鲜肉磨成了老戏骨。轻抖水袖，一点一划，都开始有了戏。

■膏肓

这二十年间，老单从北魏摸到了秦汉，直取汉隶的古穆庄严之质。老单的机心在于，抛却汉碑中流美华滋的部分，从《鲜于璜碑》中得方正厚实，从《张迁碑》中取质朴静穆，从《好大王碑》中获烂漫天真。然后糅合萃取，过滤蒸馏，以隶入楷，渐成古意。

除了上法古隶，老单于北魏诸碑中，近年犹沉浸于《石门铭》和《瘗鹤铭》摩崖石刻的开张雄强与纵横捭阖，长枪大戟，恣意汪洋，得以突破以往自多数墓志书风中形成的固有的方寸拘泥，拓展了书法创作表现的外延疆域。

以此为契机，老单更是一头砸进了颜鲁公的怀抱，彻底转身为实力派老戏骨。遑论古今，自唐后，书法人大抵谁也无法绕过盛唐绕过鲁公。颜鲁公以篆籀立楷，开启了大唐煌煌天朝庙堂气象，浩然正气。老单醉心于此，在《颜氏家庙碑》、《麻姑仙坛记》、《大唐中兴颂》和《宋璟碑》等诸碑之间穿梭往复，将本来已经雄浑粗厚正大圆融的颜书再往粗厚的极致上推进，便有了今日老单书风的憨、拙、粗、黑、厚，一眼观之，既如弥勒佛的憨态可掬，也似木讷的壮实庄稼汉，浑身傻相。

种种迹象表明，老单越来越“笨”，有“笨”入膏肓之势。

■衣食

宁拙毋巧，搞艺术的人谁不清楚，这话早已嚼得稀巴烂。但纵观历史，直到年过半百之后，我有一天突然明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拙个毛线，五斗米大过天。嘴上说说可以，较不得真，若果真犯了浑倔的驴脾气，眼睛雪亮的人民群众一人一口痰水，还不得活活将你淹死。

好在我只当自己为书圈票友，不靠书法吃饭，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老单可不一样，书法完全成了吃饭家伙什，再这么一路生拙下去，不可救药地“笨”下去，有点危险呐，兄弟。

回头一想，大不必为老单捏什么汗，老单其实鬼精着呢，踩踩红线却并不出圈，否则干嘛不往死里整整，譬如《爨宝子碑》、《嵩高灵庙碑》或者《姚伯多兄弟造像》啊。

老单心里有杆秤，脱离低级趣味可以，断不能脱离人民群众，不能脱离衣食父母。

（转自中山全知道微信公众号）